離開新港,距離和堂妹約好的臭豆腐時間尚早,決定探訪無米樂故事的現場。
在前往菁寮的路上,愛綠色的凱西妹妹連連驚嘆於道路兩旁看似無邊無際的綠色稻氈子。我們在陌生的街道以及城市人無法領略的草香以及農舍異味裡尋覓為台灣農民振臂而聲竭的崑濱伯。他是名人,我們不擔心找不到。
轉進一個僻靜的街角,發現一間狀貌陳舊古樸的碾米廠。我感覺這裡應該有故事。
同伴們似有同感地停車、背起相機,在老屋裡外探頭探腦。牆是木板構成,已在時間裡變成烏黑色,紋理漂亮得不得了;門開著,看不到有人,但見門內有一座整間房子大小、構造複雜、粗大原木製造組合起來,應是碾米機器的大傢伙;心裡驚訝,正猶豫該不該踏進 hō-tēng (戶定或雨定)裡去仔細拜見,旁邊紗門有聲,走出來一位老婦人。未見笑容,但也無嚴厲之色;猜測是在午休之間被我們的騷動叫醒。經過我們簡單禮貌的招呼,她說起她以及米廠的一些歷史。
她說她已85歲,我不太相信;但如果未85而85,這會是另一個我更有興趣的故事。一時分心在外,我注意到她的穿著。如果她穿這樣的衣服午休,我好奇她穿什麼參加盛宴?除非,藉著稍嫌華麗、不像農村人的打扮,她懷念著曾經擁有的老屋風華。
阿婆是受日本時代教育的人,曾經是老師;她的「義昌」以前算是菁寮很大的碾米廠,但我們卻是那幾天第一群前來探訪的人。話語中有輕易可觸摸到的落寞與情緒:「他們說崑濱仔那一區才可以做這個,我們這裡不要再做了;現在所有的遊客都只到那一邊去。」我不確定我精確掌握了阿婆的意思,心裡狐疑,但沒再問。我相信這條路走下去應會發現這個故事的延長。
拍完照,問明白崑濱伯所居的方位,我們遶過另一個街角,往前走了約30米路,看到鐫刻在地上的幾個大字:「菁寮老街」。
我好像開始懂了。
看完同伴裡可愛組的在老街字樣附近玩完離開地球表面的遊戲,天開
始下雨,我們進到一間250年屋齡漂亮老房子的屋簷下躲雨。屋子
的主人就坐在裡面,任由我們這些路人進出參觀;他們已很有經驗,
面無表情。
崑濱伯的米店就在再往前不遠的轉角那裡。我們很抱歉把他從午睡裡挖起來,他不以為意地和我們聊天、合照;和電影裡的他相比,感覺他老了一些,聲音也沒有以前那麼洪亮。
和我去過比較多次的三峽老街比較,菁寮老街規模較小、比較「無趣」,但是商業化較低、屬於這個社區的文化或許多少尚可見得。從「老街」的字面意義存想,我喜歡這種染色較少的。像三峽那樣的老街,其實已是以老街為名的商業區。
把菁寮老街和老街外的阿婆連接起來,我有一個尚待證實的假設:義昌碾米廠的位置處於「老街規劃區」之外,在某種條件交換之下停止運作。因為若不如此,老街的範圍太大,濃度會被稀釋、人潮容易散掉。
不管是與不是,阿婆話中的情緒指向某些力量的介入;這股力量目的在於更新這個社區,更新的方法是導引商業化進入這個社區中,以現代包裝傳統,並企圖在二者之間取得平衡。但「平衡」的感覺是人說的,有許多人會因為這種新的平衡方式而覺得熱鬧、新奇;像我這麼無趣的人只好因為它們失去了原味而遺憾。
台灣的老街一直是我眼中文化錯置的案例。
這趟旅遊的前一個點,新港板頭村無老街掛名,它比菁寮更可惜,它的包裝更粗糙。它們有舊鐵軌,於是想到了火車;但不想做或不能做火車,於是在汽車後面加掛幾個箱子,佯裝成火車;再做些奇特的裝飾......
我不知道。若是遊樂園,我不該有意見;若是打算以地區文化為訴求,在這樣的粗糙裡,我找不到感動。